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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山子黑河流域原始先民的踪迹
  • 时间:2016-05-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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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灰土层及碳化物

  红陶长方鼎

  石磨与推柄

  石锄、石凿、石斧、石刀

  四耳带盖彩陶罐

  特约撰稿人 寇克英

  在张掖市民乐县六坝镇北约1.5公里的戈壁沙丘上,有一处原始先民生息繁衍的遗址,因堆积较厚的灰土,世代居住在这里的群众称为“东灰山”。距此10公里的新天镇菊花地村还有一处称为“西灰山”,南北走向的大都麻河将遗址东边冲刷成断面,暴露出厚厚的“文化堆积层”。考古界在东、西灰山发掘出大量的石器、陶片、碳化粮食及兽骨,实证了新石器时期的原始先民留在黑河流域的第一行人类足迹。

  原始聚落的生动呈现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初,民乐县六坝镇的农民在灰山子附近开荒种地,常挖取灰山子的灰土当肥料使用,在挖取灰土时陆续发现不少残破的彩陶器和打制、磨制的石器等,引起当地政府的重视。1960年,甘肃省文物局宁笃学先生在实地考察的基础上,撰写了《民乐县发现两处四坝文化遗址》,发表在《文物》杂志上,但当时的政治环境条件下并没有引起文化界的关注。

  1973年,附近群众在东灰山开挖引水渠时,无意间挖出了一道文化层,发现了许多打磨石器、彩素陶片、兽骨和碳化颗粒等,像打开了一座天然的文物展馆。1975年,张掖地区组织文物普查队,对东灰山等遗址进行了详细的调查,获得的第一手资料表明,东灰山遗址位于民乐县洪水河下游沙滩河东岸的高台地上,由于人类长期的居住活动,使地貌生态遭到破坏,废弃后的遗址成为荒漠滩地。遗址南北600米,东西100米,地表稀疏地分布着一些沙生草本植物,长期受高原风的吹刷,遗址表层的灰土吹走了,地表裸露出大量的文化碎片。进入开挖在遗址中的水渠,从中可看到东灰山人遗存的灰坑、灶坑、柱洞、硬化地面、草泥土、木炭和各种石器、陶器残片、兽骨、骨针、骨匕首、烧焦的兽骨及碳化粮食颗粒等,遗址内外均可采集到用卵石打制的石斧、石刀、石锛、盘状器、砍砸器、刮削器、磨制的石纺轮以及罐、盆、壶、陶纺轮等彩陶残件。考古发掘与研究表明,东灰山已进入距今四千年左右的新石器晚期,是典型的“四坝文化”(因张掖市山丹县四坝滩发现文化遗存而得名的文化类型)遗址。距东灰山遗址10公里的西灰山也一样,因河水冲刷而显露出0.5~2.7米的文化层厚,其文化性质同属“四坝文化”。1981年甘肃省人民政府将东灰山公布为省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2013年被国务院公布为第七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考古界有句老生常谈的话:真相掩埋在地底下。而东、西灰山仅地表俯拾皆是的石器、陶片就足以让人惊叹,时隔四千多年仍能感受到原始先民的生活气息。1987年夏,甘肃省文物研究考古所与吉林大学北方考古研究室对地下文物的发掘,进一步揭示出东灰山人的历史轨迹。发掘报告称,东灰山遗址主要包括生活区和墓葬区两部分。生活区位于遗址的西南部,是由灰土与沙土堆积而成的一座沙土丘,高处地表约5~6米,长期的风雨侵蚀,使得地表的沙土不断流失,有大量的陶片、打磨制石器等物布满地表。墓葬区位于遗址的东北部,与西南部的生活区相毗邻,墓地的南端距沙土丘的顶部直线距离约120米,墓葬分布密集,多作西北—东南向排列,与沙丘走向一致。如果把周边发现的四坝文化遗址连接起来看,我们就会发现,同一水平线上形成了一个文化带:山丹境内的四坝滩遗址、壕北滩遗址、山羊堡滩遗址,民乐县内的花寨楼庄的过会台遗址、甘州区大满镇汤家什村发现彩陶地等。这些遗址相距数十公里,应该是当时条件下星星点点的部族聚落。有意思的是,距东灰山五公里的五坝村还发现了早于四坝文化类型的马家窑文化马厂类型晚期遗存,文化的承袭再明显不过。这些遗址充分表明,四千年前后,祁连山前的洪水冲击区高台地上,已经出现了人类活动的原始聚落。

  原始聚落的形成,一方面是有一群以血缘关系为纽带的人,另一方面是适宜的地理环境和自然资源。甘肃省文物研究考古所与吉林大学北方考古研究室在发掘区内共清理的249座墓葬中,合葬墓占一定比例,证明东灰山人有着明晰的血缘传承关系;东、西灰山处于古弱水支流童子坝河的古河道之上,地形平坦,土壤肥沃,水源充足,适于耕作。今天,这片遗址虽然一片沉寂,但随意抓一把灰土都是沉甸甸的历史,随意捡一片石头都凝聚着远古的气息,随意抚一缕轻风都有一种很细腻的声音深入心底。透过时光的隧道,你尽可想象,同样明媚的阳光里,原始先民曾在这片热土上刀耕火种,春播秋收;黄沙之下,曾经定然遍地桃红柳绿,万紫千红,长天之上飞鸟翔舞,流云聚散;荒芜之前,定然清流激荡,炊烟袅袅,汲水的女子手捧陶罐,一步一歌,唱着生活的安详。

  碳化颗粒的久远诉说

  东灰山人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了?对于史前时期的原始部族,这只能像谜一样存在历史深处了。但他们开拓的黑河流域的原始农业,有着里程碑式的意义。

  灰山子的“灰土”,曾被当地农民当作富有营养的肥料,因为它不是普通的灰土,形成这个灰土层的正是数千年前东灰山的草木植被沉积物和烧过的草木灰,深埋泥土中没有分解的植物颗粒则呈现出被烧焦的碳化物,虽然一捻即碎,但颗粒的形态犹存,仔细考察,仍能分辨出诸如麦粒、高粱、草籽之类的种子。抠几粒远古的种子捧在手心,这些黑黑的碳化颗粒,犹在诉说曾经的青葱往事。

  1985年春,中国科学院遗传研究所研究员李璠先生到东灰山考察,欣喜地收集了不少实物资料,带回北京研究。1986年,他为了确证东灰山遗址的价值,再次来到东灰山,仔细搜寻、辨别,从灰土层中鉴别出遗存的小麦、青稞、皮大麦、粟、稷、高粱、胡桃壳等炭化籽实,测定东灰山属于新时期时代的遗址,并公布了一个碳14年代测定数据,树轮校正年代距今5000±159年。此后,北京大学考古学系对东灰山炭化小麦标本进行了碳14测定,断定为距今4230±250年。专家认为,这一数据虽然比李璠等公布的数据晚约1000年,但仍然是我国境内年代最早的小麦标本。而在一个新石器遗址发现五种以上的农作物遗存,这在我国尚属首次。这些碳化谷物的测定,使今日在黄河流域所经营的旱农制和栽培的农作物得到全面反映,有力地证明了黑河流域的东灰山是中国最早种植小麦、大麦、高粱等作物产区之一,揭开了黑河流域人类活动的最初足迹。

  东灰山一带之所以能够发展最早的原始农业,与它所处的地理条件分不开。这里海拔1800米左右,比今天黑河河床高350米,四、五千多年前的东灰山肯定不是今天这种干旱荒凉的样子,这里的环境应是黑河流域较早显露出来的绿洲地带。有关专家考察了古弱水(即黑河)的各大支流,其中,从扁都口流出的童子坝河即是黑河较大的支流之一,今天,古老的河道依旧清晰地留存在东灰山一带。史料方面,至少从两千多年前的文献记载中可以断定,当时的祁连山下湖泊沼泽遍布,原始草原铺张千里,古羌人、乌孙、月氏、匈奴等游牧民族正是倚仗水草丰茂、草场肥沃而立足河西数百年。清代的《新修张掖县志》载:“张掖在洪水时代,完全为一大湖,弱水泛滥其中,各水、泉水悉注之,无所谓大陆也。禹导弱水至于合黎,居民始有耕地。”这个记载是可靠的,典籍中也有记述,《禹贡》载:“(禹)导弱水,至于合黎,余波入于流沙。”水土适宜,气候条件也应相当,根据黑河流域孑遗树种胡杨和黑河下游的居延海发现恐龙化石的情况推测,五千年左右以前的黑河流域尚属热带湿温气候,四季温暖,降水充沛,植被丰富,这是东灰山人发展原始农业的天然条件。东灰山出土的彩陶图案中就有水波纹、鱼头纹和网状纹,这些图形纹饰,自然来源于他们的生活场景,也是先民们耕种土地和打鱼狩猎的文物见证。

  今天,东、西灰山附近仍然是肥沃的农田。民乐县文广新局局长王登学说,只要有水,那些荒滩野地都能长出庄稼。东灰山人最终离开这片生息繁衍的热土,不外乎战争、自然灾害和生态恶化等原因。其中生态恶化可能是主要因素,气候变冷、干旱加剧、河流断流等,都是中外许多古遗址最终废弃的普遍原因。

  石器陶片的文化温度

  在这片乱石遍布的荒滩上,走着走着,便可捡到打磨石器、彩陶片等,随手捡一块陶片或石头,便具有了历史的温度,数千年的岁月沉甸甸掂在手里。

  东灰山人曾经用过的石器俯拾皆是,历史教科书上“新石器时代”的概念在这里变得具体可感。有人捡到过刮削器、尖状器、砍砸器、砸击石核等,明显保留着使用过的痕迹。这些用于生产生活的石器都是从实用出发,谈不上多么精美,都是生产力水平低下的条件下,东灰山人从外界获取食物的基本工具。刮削器通常是把石头打击出锋利的刀刃状,也有在此基础上进一步磨制出锋芒,用来割、削东西。实地捡到的这类器物依然锋利无比,用来割肉或削木头都不成问题。还有类似的石刀、石镰的器物,锋芒已经磨钝,大概是用来收割粮食用的。砍砸器如同今天的斧、凿、锤之类,手握的部分磨得十分光滑,打击面则呈磨损钝化状。砸击石核非常普遍,大都是磨制的石球,有的是天然河卵石,但表面都有磨擦迹象,这类器物通常是用在狩猎、砸击东西时使用。民乐县博物馆有一件东灰山发掘出的石磨,在一块长约50公分、宽约20公分的长条形石平面上,置放着一小块石头的推柄,撒一些豆子,示意是用手平推加工粮食。王登学介绍说:这应该就是“推磨”一词的来历。

  英国考古学家卢伯克提出,以使用磨制石器为标志的人类物质文化发展阶段是在考古学上石器时代的最后一个阶段。东灰山的发展水平,仿佛印证着这个观点。在使用石器的同时,东灰山人也开始使用青铜器,这是新石器晚期最先进的生产技术。在此出土的16件青铜器,有削刀、锥子、耳饰等,在当时应属于“奢侈品”,也只有部落首领或贵族才能够使用。出土的青铜器尽管数量较少,但具有代表性,至少说明当时的东灰山人与外界有一定的文化交流。

  陶器是东、西灰山人普遍使用的器具,也是他们定居生活的文化标志,因而地表、地下的陶器遗存众多。民乐县博物馆陈列的出土文物中,可以看到的有壶、罐、盆、鼎、豆、钵、盘等容器,也有陶埙、陶牌饰、陶铃、陶纺轮等器物。这些器物都与东、西灰山人的生活紧密相关,如四耳陶罐,是为了便于悬吊起来烹煮或加热食物;陶纺轮,反映了东灰山人已经掌握了一定的纺织技术,能够自行解决穿衣问题了;陶埙、陶牌饰,则是生活之余娱乐与美饰的象征。但在制陶技术方面,相比于距此5公里的五坝村出土的马家窑文化类型彩陶,东灰山人的陶器显得有点粗糙,如红陶长方形鼎,古朴,浑厚,大气,但器形和纹饰与马家窑类型的同类器物相比就逊色多了。东灰山出土陶器也有制作精美的,如有一件四耳带盖彩陶罐,红泥夹砂陶,矛头状盖,腹部浑圆,黑彩几何形纹饰,造型独特,十分精美,不亚于马家窑文化陶器。从中也可看出,四坝文化作为马家窑文化的承接,在文化形态上有必然的连续性,也是中国北方地区在文化方面一脉相传的实证。

  我们虽然无法考证东、西灰山人的最终去向,但他们的创造永远令后世崇敬。从原始农业、磨制石器、制陶技术和纺织技术来看,四、五千年前的东、西灰山人,农耕生产已经达到了相当高的水平,他们作为黑河流域的最早的土著居民,创造了灿烂的文化,为华夏文明的薪火相传贡献了自己的智慧。如今,为充分用好这一历史文化资源,民乐县规划在东灰山建立遗址公园,让四、五千年前的文明成果得以展示,以此昭示后人,不忘前贤。